大雪紛飛，宮外黑衣的車夫恭恭敬敬地站在馬車前。頭上肩上都落了厚厚一層雪，卻也還是只佇立著。

等到看到梁丘君望從宮門中出來方才回過神一樣動了動。

梁丘君望走到近前，卻沒上馬車。反而在雪地裏一個人往前走。

天寒得徹骨。仿佛被扯碎了一樣的雪花紛紛揚揚地撒下來。

梁丘君望只覺得後悔，他知道自己剛剛是情緒一時失控，所以才出了紕漏了。

自己說出這一切的時機不對。

他皇兄不了解他，可他卻了解他皇兄了解的很。自己這一番話出來，只怕那人只會心裏郁結。

而且……只怕他會抗拒不老心之用。

可話出口如潑水落地，根本沒有回頭路可以走。

他一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，黑衣馬夫也就在後面慢慢跟著。

一直到遇到了丞相的馬車。那年邁的老大人一臉過分殷切地下了馬車，口中直道，“王爺這是作甚，天寒地凍的怎麽還自個兒在路上走著了？！”說罷又轉頭看著黑衣的車夫，罵道，“沒眼力見兒的奴才，怎麽不攔著些？！”

梁丘君望這才回過神來，又重新打起精神和這丞相說幾句話。

他昔日和丞相交好，就是為了朝局的穩定。想著自己先把這老東西拉上自己的船讓他脫身不得，將來自己若是獲罪退了朝堂了，也有計劃讓這人不得不幫扶著梁丘念華。

因而此刻梁丘君望即使心中郁郁難平。也不得不暫時抽身出來應付，不能讓自己之前布置好的功虧一簣。

梁丘君望受丞相之邀，往丞相府走了一遭。待到回王爺府的時候，已經天色將暮。

呂大人家的那個病弱的孩子就站在王爺府的門口，他的乳母蕓娘給他撐著傘。他自己裹著厚厚的衣物，又披了披風。

王爺府門口的一盞孤燈燈火搖曳，莫名有種荒涼。

呂哲楠衣物是白的，乍一看像是王爺府的門口立了一個雪人。

梁丘君望從車上下來之後，看著呂哲楠也沒什麽表情，踏上臺階到了呂哲楠的身邊才道，“不是說過了，不必在此等我。”

呂哲楠也不說話，每次都被說，他都已經習慣了，最開始還會覺得傷心。現在卻半點反應都沒有了。

他只遞上燈籠，梁丘君望一如既往地沒接，“去睡吧。”

而後就不管這個孩子了，轉身進了王爺府。

蕓娘在一旁心疼自己的小少爺。陪著他在這裏立了幾個時辰，自己一個大人都覺得冷，更何況一個孩子。

蕓娘心疼地道：“這王爺……興許是不喜歡別人近身，我們明日不來了好不好。”

呂哲楠搖頭，只把自己的披風緊了緊。

蕓娘：“…………你這又是何必呢？”

蕓娘心道，是人都看出這王爺不願與他們交好，別說感動，連一個笑臉都沒給過。何必非要這麽上趕著瞧冷面色。

呂哲楠：“接不接是王爺的事，送不送是我的事。蕓娘你想，若是哪一天，王爺突然想要有人等他，但是卻看見門口空寂，那心裏該多難受啊？”

蕓娘：“…………”

或許這少年無心，一語成讖。這一席話幾乎就是他和梁丘君望的一生。

他一直害怕梁丘君望偶爾的孤獨，所以一直等著，手裏提著燈籠。只要梁丘君望哪天願意要了，他就遞上去。

可梁丘君望確實在一生望著一盞明燈，只不過太過清醒，寧缺毋濫。如果不是那個人，他寧願自己的世界沒有亮光。

許是上天瞧見了所有人的結局，這大雪紛飛了一月有餘。梁丘都城一整個冬天都在這潔白中度過。

梁丘念華再沒有召見過梁丘君望。

梁丘君望也不曾去瞧過他。

所有人都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。

直到何將楚的隊伍回到了梁丘都城。

回都城那天自然也是興師動眾得很，畢竟是得勝歸來。之後述職之類的走流程又花去了諸多時間。

何將楚在述職之時，把軍中每人的功績都算上了，甚至包括半路出家的簡賓白，和實際上已經是叛徒的餘小定。

卻唯獨沒算上白無衣。

白無衣身份敏感，何將楚也不想他出什麽岔子。便把這人的姓名給抹了，只當做軍營中一個無名的小大夫。

慎安白與代藍也一並移交給了別的機構。

何將楚折騰了一天也沒弄完全部的流程，回到了朝中不比行軍在外自由自在。亂七八糟的東西總是繁雜得很。

到了天色將末，何將楚方才從這些事情中抽身出來。一個人換了便裝，騎著馬奔了城外的軍營。

大軍人數甚眾，還都未曾歸位。暫時還都安置在城外。白無衣也就跟著一起歇在城外的軍營裏了。

何將楚到了軍營，就跟土匪搶人似的，也不管白無衣現在在做什麽。直接把人拽著就跑了。

上了馬一路飛奔，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了城內。

之前曾說過，白無衣這人和馬這種生物八字不合。一路顛簸的臉色煞白，一個字也沒趕上說，下了馬只想找個地方吐一場。

何將楚在一邊幫著順背脊安撫，一邊說風涼話。

按他的說法，馬這種東西他都沒學過怎麽騎，小時候是上馬就能馭馬行千裏的。

白無衣沒心思跟這個人計較，就覺得胃裏都皺成一團了。連橫他一眼的心思都沒有。

好不容易等到這陣勁兒緩過去，白無衣才發現他倆現在停的地方是將軍府門前。

白無衣：“…………”

何將楚：“怎麽，做好回家的準備沒，將軍夫人？”

白無衣：“……你火急火燎的把我從軍營抓過來就為了這個？”

何將楚：“要不然呢？”

白無衣：“是明天來看將軍府就跑了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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